台北 城市生活

距離上一次去Gail & David家已經好一段時間了。這段期間經由email知道他們夫妻倆春天時去了一趟以色列，接著的整個夏天，全家一起旅行，先是三代同遊佛羅里達迪土尼樂園，接著又到三個不同的州去參加親友婚禮，然後在David的加州老家待了幾個星期。九月底孩子開學後，有阿公阿媽留下來陪孩子，兩人便又很瀟灑地飛去巴黎慶祝結婚二十周年。我試著不要去想他們每一次的旅行是搭頭等艙或商務艙，也不去想八天的巴黎私人導遊要價多少，旅費對這富裕家庭來說，只是小小的娛樂支出。 How blessed 。 

沒想到幾個月後再次造訪Gail家，不是閒聊這幾個月來從美國、中東，到歐洲的豪華之旅，而是有關於她和女兒，在夏天裡幾次旅行的空檔，跟著一個醫療團隊去了趟薩爾瓦多，替當地無力負擔昂貴醫藥費用的窮人義診。她形容此行是 “eye-opening”，是震撼教育，所以舉辦這次聚會與我們和他們的一些教會朋友分享見聞和感想。 

薩爾瓦多（El Salvador），一個中美洲國家，對它僅有的 “印象”（不敢說是 “認識”或 “了解”）大概是來自國高中以前的歷史和地理課本，知道它和附近幾個鄰居像是宏都拉斯、瓜地馬拉等，是我們少得可憐的邦交國，長久以來政府金援的國家之一。雖然也曾夢想到中南美洲來趟瑪雅和印加文化古蹟之旅，這些發展較落後的國家卻從來也不是我環遊世界大夢的優先選項（畢竟歐洲除了英法之外，這麼多國家我都還沒去過）。沒想到，今天下午，我會以這樣的方式，與薩爾瓦多交集。 

Gail他們此行的整個醫療團裡，除了五六位專科醫師之外，大部分的人都是不具醫藥專業的普通義工，因虔誠的宗教信仰和助人的熱忱，志願自費到當地幫忙較簡單的分派維他命、將止痛藥分裝成小袋，或者量血壓、視力等工作。光是這一點，就顛覆了我的舊想法，以為只有歐美先進國家的醫護團隊，才有能力（專業上）和餘力（經濟上）到發展較落後的地區提供醫療支援。 

總共約四十多張的照片slide show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物資明顯匱乏的國家，公共建設落後、多數人民衣衫樸拙、甚至沒有鞋子穿。我以為生活在這樣的國家的人民應該是憂愁的、苦悶的，就像當年馬偕在淡水行醫時的那些照片裡的人們，個個顯得悲情。意外地，接下來的照片裡，我發現那面對鏡頭的薩爾瓦多人民，臉頰儘管黝黑瘦削，卻幾乎都是帶著笑意的，有人笑得靦腆、有人笑得開懷，一雙雙晶亮的眼裡閃爍著動人的光采。我有些困惑了，是因為面對鏡頭嗎？特別是掌鏡的是來幫助他們的美國人？還是因為終於有人關心到他們的需求？免費提供他們一輩子也負擔不起的藥物？也許是這些美國醫生救了他們家人一命？心底的問號隨著簡報的展開，逐漸地，我得到答案。　 

知足，感恩，所以笑得光采動人。 

不管他們跋涉多遠的路程來到這個醫護站、不管最後醫生告訴他們有得醫還是沒得救了，多數時候這些人總是可以懷著認命但感恩的心情離開。Laurent（Gail的十七歲女兒）提到一次她和醫師開車到附近小村莊裡出診，一名老婦因為眼盲，家裡又沒有多餘的人力照顧她，長年蜷坐在狹小室內的結果讓她的兩腿　彎曲變形，醫生診斷沒有辦法治療，只能給她和家人一些維他命。老婦和家人雖然哀傷，仍數次向他們道謝，因為他們從來不敢奢望有醫師願意花時間，到他們這種窮到付不出半毛醫藥費的人家看診，甚至還給他們免費的維他命，說那是他們得到過最昂貴的禮物…　另一位先後兩次赤著腳走了一天一夜來到醫護站的婦人，在被醫師告知她襁褓中手指畸形的女嬰沒有辦法接受開刀治療時，傷心欲絕之際，義工發現她因赤腳跋涉而破皮流血的雙腳，把自己行李箱中的夾腳拖鞋送到她時，她卻感激涕零“why would they give me something I didn't ask for…” 

在美國，每年有太多因褪流行而被淘汰丟棄的夾腳拖鞋、近視或太陽眼鏡，在薩國，卻都是很多人需要卻買不起的 “必需品”，他們不在乎今年夾腳鞋流行的是布面千鳥紋或PE亮面材質，沒有了鞋就得赤腳走路；他們不在乎今年的眼鏡流行大鏡片小鏡片、深色淺色、還是膠框金屬框的mix & match，度數夠接近到能讓他們看得清楚些、多擋掉一些傷害性紫外線好減少青光眼白內障等眼疾，看得見世界的眼睛，對他們來說是求生的必備工具。美國人不要的，他們好珍惜。 

套句Laurent的話，這些人，讓我們這種擁有許多許多卻仍經常怨東怨西的人不禁反省，原來 “People can be so thankful for having so little.” 

與其說是先進的美國幫助落後的薩國，換個角度，其實助人的比被幫助的，似乎獲得更多…